上床前我们该谈些什么？
翻译：树神
微博账号@明州事记曝出的两段视频尽管疑点多多，但肉眼可见地使当事人女性Jingyao失去了刚刚获得的舆论优势，原先就质疑她“仙人跳”的人站出来重申自己的观点，刘强东性侵案又陷入了一轮举证的漩涡。
|正反双方观点
抛开事件的真相不谈，引发大批博主参与讨论的动机是目前中文语境下“性同意”（sexual consent）文化的缺失，被性骚扰过的女性们一遍又一遍地控诉当前以男性为主导的性文化：当女性拒绝你时，她真的不是在欲擒故纵，欲拒还迎，这种对女性的单方面想象促成了大量性侵事件的发生。
这样的理念毫无疑问来自英文文化圈中的no means no运动。No means no如今已经发展到Yes means yes，metoo和timeup等短语都是在反骚扰运动中发展出来的宣言，它们的意义不仅仅是表达政治立场，还在于给与受害者述说自己创伤的勇气和语言。界定性侵边界，不断提出口号虽然是一件被许多人视为“有伤风雅”的麻烦事，但了解了反骚扰运动的历史后你会发现，语言的力量十分强大，发明新的词汇对于男女双方都有着积极的意义。
日刻翻译了一篇讲述在美国有关性同意的语言表达是如何变迁的文章，它不是女性在霸道地抢夺“薛定谔式强奸”的解释权，而是真是诚恳地梳理反骚扰运动的历史，通过已经获得的成果和遭遇的困境阐述这段历程的必要性。
‘No means no’ to ‘yes means yes’: How our language around sexual consent has changed
By Katie Mettler
The Washington Post
有关反性侵和性骚扰边界的大范围讨论并不是从网络时代的yes means yes，#Metoo和#TimesUp等运动才开始的。25年前，受众广泛的节目星期六夜现场上曾经对安提亚克学院学生提出的反骚扰宣言进行过一次调侃，那一次，人们并没有正视这些女性们真正的表达和诉求。
1991年，一群就读于这所小型文科学院的女性们成功地向学校申请了一部行为准则修正案，明确地将性同意（sexual consent）定义为参与性行为的双方积极的肯定。在这之前，只要参与性行为的双方没有人说不，性行为就被视为得到了双方的同意。因为这样的政治立场，到了1993年，安提亚克学院成了一场流行文化运动的导火索，也成了大众嘲讽讥笑的对象。
|安提亚克学院坐落于美国俄亥俄州达顿市
媒体Newsweek进入校园进行了采访，性学专家Ruth博士质疑这类有关同意表态的规定究竟是否有其实际意义。SNL（星期六夜现场的简称）上演了一场名为“这是约会强奸吗？”的幽默短剧，一个脸露蠢相的男生试图和女生进行互动，但无论他做了什么，甚至仅仅是帮助一个女同学移动她的蒲团，都被一个声称在做“受害者研究”的女性界定为行为越界。她一边用力地按着一个蜂鸣器，一边大喊“约会强奸！”在这出短剧里，明确的性同意被描述为一个抱着政治正确不放的性趣杀手，它存在的意义就是让所有人束手束脚，把原本刺激紧张的性爱变得无聊且乏味。
|SNL“这是约会强奸吗”短剧的截图
倡导这部提案的安提亚克女学生之一，Kristine Herman回忆当时的情况说：“我觉得自己被强烈地冒犯了。对很多人来说我们的主张很滑稽，但如果有一天他们自己不得不去警察局报案或打开一个强奸套盒（rape kit，一种工具箱，包含化验取证和急救的基本工具）时，他们还能笑的出来吗？”
这是我们文化中有关于性同意的保守理解（no means no）第一次遭到了另一种观念（yes means yes）的冲击，就像许多以小博大的社会事件一样，安提亚克虽然在起初被社会嘲笑，但支持它的人越来越多。像Herman这样的活动家在脱口秀和学生集会上表示对它的支持，全国范围内的大学都开始施行类似的政策。2000年之后，女性主义者们在自己的博客圈中讨论no means no的局限性，认为这种共识将征得同意的压力捆绑在了性行为发起者的身上，而不是让双方都承担责任。
到了2008年，女性主义作家Jaclyn Friedman和Jessica Valenti共同出版了文集Yes means yes，使得这个短语正式进入了大众文化。2014年，加利福尼亚成了美国第一个将明确同意（affirmative consent）写进法律的州。15年，Gloria Steinem与纽约州立大学社会学与性别研究的教授Michael Kimmel共同撰文支持Yes主张，文章发表在纽约时报上。几天后，纽约时报发表了自己对于yes means yes的编辑评论，探讨了口头同意的意义。
毫无疑问，今天的#Metoo运动建立在这些社会讨论的基础上，著名的演员们（包括男性）站出来对性暴力说#TimesUp（到此为止），人们终于敢于讨论那段横亘在性侵和性同意之间有关亲密的灰色地带，类似SNL的嘲讽还在继续，但他们的态度至少比先前正经了一些。
距离Herman在自己的课堂上讨论性同意的边界已经有25年了，围绕着这件事的词汇已经扩展了太多。Herman说：“那个时候讨论这些事没有像现在这样细微精确的标尺，我们没有一个预先的词典，只能粗暴地用强奸/非强奸的标尺来衡量自己遭遇的性经历。”
随着越来越多的女人和一些男人公开地叙述自己和性侵有关的经历，社会有了越来越多的有关性行为感受的具体案例，之前因为文化的保守性而陷入失语的人在述说自己的回忆时有了合适的词汇，Kimmel, Herman和Friedman在接受华盛顿邮报的采访时都提到他们听到有人在试图谈论自己的经历时会采用新兴的语言。在性经历之后，先前未定义的不舒服的感觉现在可以被归类为“猫人情况”或“阿齐兹式遭遇”。
（注：《猫人》是一篇发表在《纽约客》上的短篇小说，故事大概讲述了20岁出头的女主角Margot和34岁的男性Robert在一家艺术电影院相遇，逐渐了解，决定约会并发生性关系的故事，Margot认为她和Robert的性经历非常糟糕，并将感受告诉了他，Robert却勃然大怒，并在口头和短信上不断羞辱Margot，骂她是个婊子。许多女性读者说这篇小说说出了她们一直不敢说的感受。
|推特用户对于《猫人》的看法
“阿齐兹式遭遇”指喜剧演员Aziz Ansari被指控性侵的事件，一位23岁的摄影师公开讲述了她和Aziz糟糕的性经历，Aziz违背她的意愿强迫性地亲吻她并且不断地尝试和她进行性交。在金球奖颁奖礼上Aziz出席并且在胸口上戴上了一个支持反性骚扰运动的别针，这名摄影师说这一幕让她觉得太过讽刺以至于她不得不站出来揭穿Aziz的真实面目。）
|阿齐兹在18年金球奖颁奖礼上，胸口戴着TimesUp的徽章
每个月主持一次名为“女性敞开内心”（Women Uncorked）小组的Rebecca Hassel说，她的组员在和伴侣进行性行为时，和性同意有关的对话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了。Hassel说：“我觉得类似阿齐兹的事件一直都在发生，双方在开始之前都做了如此多的假设，两个人都害怕遭到拒绝。”
“学习如何用恰当的语言表达性同意就像学习一种新的白话，你必须不断练习，就像你在练习说西班牙语，或刚刚大学毕业正要参加工作面试一样。”
尽管#Metoo已经赋予了那些长期在性生活中无法说出自己感受的人为自己辩护的勇气，但Kimmel说，他研究的男性——至少是那些愿意倾听的男性，正在经历一种完全不同的觉醒。“猫人情况”和“阿齐兹式遭遇”进入公共视野后，女性开始回忆自己那些不愉快的性经历，每个女人都想说的是，“天啊，我有个一模一样的故事”。男人们也在不断地回想，但他们的态度是纠错式的，与女性截然不同，他们想的是，“我的天啊，我还以为她们喜欢我的那种粗暴和直接。”
这在某种程度上说明了明确的性同意确实符合双方的利益，而yes means yes是到达那里的唯一途径。Kimmel说：“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已经走了很长的路，这两者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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